兄弟

作者：栗义耕

一九三九年夏秋之际，冀南豫北交界处某地，大约一个团的八路军被日军团团围困，团长申天喜组织了多次突围，都被日军堵了回来。

在一个战壕中，申天喜看了看西边快要落山的太阳，用刺刀在一截木头上划了一道印，从凌晨到现在他已经组织了十好几次突围，但是都失败了，每冲击一次，他都会划上一道，看着那些竖道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。远处日军的膏药旗随着微风漂浮着，日军都龟缩在掩体里，他们还没有遇到过抵抗这么激烈的中国军队，刚开始交火得的时候他们大咧咧的站在掩体外，哪知道断断续续的冷枪让他们出现了大量的伤亡。联队长村上藏剑命令他的士兵统统隐藏在掩体里，看着对面穿着灰军装的中国士兵，他有些无奈的摇摇头，他知道中国军队数量庞大而又派系林立，他约摸着这股中国军队应该是共产党的八路军，他和八路军不是第一次交手，在山东、山西他都和八路军有过几次遭遇战，日军中国派遣军司令部的渡边参谋对八路军有过形象的描述，“行军飘忽不定，狡诈异常，一旦找到对方破绽穷追猛打”。天渐渐暗了下来，一直想一口吃掉这股八路军的村上藏剑，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迫击炮和几门山炮，他迅速命令他的士兵继续保持包围圈的状态后退。他不是没有想过用重武器打击对手，只是他觉得没有必要，自从满洲事变以来，只要是和中国军队遭遇大多是简单交锋之后中国军队或退或降。他的这个命令，让异常灵敏的申天喜有了警觉，申天喜意识到，日本人肯定要有新动作了，他命令自己的人尽量藏在掩体的隐蔽处，趁着日本人后退的时候，他让前沿的兄弟甩出了一串串手榴弹，把日本人炸了个人仰马翻。

八路军的举动让村上藏剑很是吃惊和恼怒，他迅速命令向八路军的阵地打炮，不一会八路军的阵地上一片火海，他看着远处被炮火包裹的中国军队阵地，脸上露出了笑容。正在这时，一枚冒着烟的炸弹准确无误的落在了他的指挥部，他被几个佐官压在身下，一声巨响和剧烈震动后，村上藏剑从几个佐官的尸体下钻了出来，看着一片狼藉的指挥部正要大骂自己的炮兵，却被自己的卫士架着跑出了指挥部，原来在他的军队后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支中国军队，不但装备精良，还很强悍，事后他才知道那是国民政府的中央军。

天亮了，战斗基本结束了，浓浓的露水早打湿了申天喜他们的衣服，晨风吹着柳树，柳条左右摇摆，申天喜这一夜打的也是晕头转向，他不知道明明是日本人占了上风最后怎么又溃退了？直到一部分国军走上了阵地，只见为首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军官，大喊着问到：谁是你们的长官？申天喜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，他想让自己显得体面一些，走上前去自报家门。那个国军军官像他敬礼说自己是中央军二三一团团长萧天赐，看到是中国军队被围就出手相救。二人相谈甚欢，一细聊还都是河北邯郸人，太阳照耀着大战后的阵地，一片片燃烧着的火堆或大或小，空气中弥漫着燃烧的气味，双方人员站在一棵大树下友好的看着对方，蛐蛐的叫声不时从草丛里传来。

转眼到了一九四九年一晃十年过去了，此时的申天喜早已是解放军的旅长，这时的中国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，解放军正以摧枯拉朽的架势横扫国民党的军队，他的军队从北方一路打到了云南，一次下面一个团把一部国民党部队包围了起来，一围就是好几天，眼看他们粮尽弹绝，竟吃起了拉辎重的牲口，即使这样也不投降，下面请示申天喜怎么办？申天喜上了前沿阵地，喊起了话：你们忠于的国民政府早跑到了台湾，你们在这负隅顽抗没有意义，喊了大半天，那边一点声音都没有。正觉得无趣间，突然飞过来一封信，打开一看上面竟然写着自己的名字还向自己问好，大致意思是各为其主，信仰不同，没有必要赶尽杀绝，最后还说看在当年一起抗日的份上，求申天喜放条生路，保证离开大陆，不再与共产党为敌。落款萧天赐。看着这封信申天喜陷入了沉思中，十年前在冀豫交界的那个地方，自己被日本人围了，萧天赐救他的那个早晨就像是在昨天，那蛐蛐的叫声仿佛依然在耳边盘旋，还有那漫天弥漫的硝烟味。申天喜动了恻隐之心，让部队在南边留了个空，萧天赐从那里跑到了缅甸，不几年又从缅甸跑到了台湾。

文革中申天喜放跑国民党军队的事被人举报，他被一撸到底回到河北邯郸的老家，后来地方政府在当年抗日老战场建了一座抗日胜利纪念碑，申天喜做了义务管理员，并且给子孙留下遗言死后一定要葬在附近，守着这座碑。跑到台湾的萧天赐怎么也解释不清，自己在解放军包围下跑出来的事。被取消了一切待遇最后，落魄到在海边捡螃蟹卖钱度日，最后病死在一处眷村里。死后骨灰被保存在一处祠堂。直到二零一五年，一个公益组织在他摇摇欲坠的破房里找到了他自己写的自传文章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他的骨灰，把他送回了大陆的河北老家，哪知老家也没有了任何亲人，因为有过抗日的经历，在老家民政部门的帮助下，葬在了老家抗日胜利纪念碑旁，正巧和申天喜的坟离得很近，据说下葬那天阳光正好，远处的柳树摇摇摆摆，他俩的坟前方就是抗日胜利纪念碑，远处草丛里蛐蛐叫的正响。

栗义耕，河北邯郸人，喜欢和文字打交道，作品散见《邯郸党风》《齐鲁文学》《锦绣昆仑》《励志作家》《一线诗人样本》《西北文艺》等，爱好读书、写文爱生活。

宁州拾遗｜散文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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